石羈坐在長凳上大口大口地喘息，仿佛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動作，也是他現在必須要做的動作。

倒下來雖然是輕松的，但是他卻知道，他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倒的。

左奇已經橫屍在場，但仿佛這一切都還有沒有結束。

石羈在等，等著這一波又一波的人。

酒樓上已經下來了兩個人，一個女人，一個男人。

男人是跟在女人身後的。石羈知道，這男人永遠不會開口，因為一個跟在女人身後的男人都不會在女人之前開口。

女人很好奇，像觀看西域來的動物一樣，看著石羈的眼神充滿了驚奇與意外。

女人要將這觀看稀物一樣，左左右右要將石羈看個夠。看他到底是不是個人，是不是一個中毒不會死的人。

女人失去了耐心，因為她已經預見了自己看不到石羈死的那一天。

“你真不是一個聰明的人！”女人嘴唇發紫，這是過了最美好年華的女人塗上紙紅的模樣，也是令人討厭的模樣。

石羈沒有說話，甚至都沒有看她。石羈知道，無論是誰，只要走近他三步，他只需要拔劍就夠了。

“聰明的人從來不會殺完人以後還傻傻坐在這裏！”女人又繼續道。

“為什麽？”石羈起了些興趣，沒有看她，但是已經接了話。

“因為不管是誰，殺完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些麻煩的！”

“我從來不怕麻煩，因為我知道不管我在何處，麻煩總會找上我的。”石羈淡淡道。

“可是你現在的麻煩卻是要賠錢！在我的酒樓中打鬥都是要賠錢的！”女人接過男人遞來的酒，悠閑地喝了起來。

開酒樓的人都會喝酒的，這女人更是如此。

“若是我不賠呢？”石羈道。

“你不賠你的衣服就會被我拔下來，你就會取代他一樣，成為我酒樓中最俊的小二。”女人仿佛聽到了最好的答案，她的笑容中透著任何人都能察覺地出來的欲望。

“可是我沒有錢了！”石羈並沒有覺得惡心，在他看來，這種不加掩飾的欲望反而要真誠得多。

“不，你錯了！你很有錢！你回渾身都是錢，而且每一樣都價值連城！你的白衣會有人出萬斤，你的劍有人甚至可以拿夜明珠來換。”女人玩味道。

“那你為何不自己來取？”石羈無奈反問道。

“你又錯了。這些對於別人來說或許很珍貴，但對於我而言最貴重的還是你的臉蛋！身著白衣手握長劍的臉蛋。”女子雖已經過了三十，但也不算醜。特意賣弄的腰肢，無論如何都是有些誘惑的。她也知道石羈不會多看一眼，但是她卻還是要賣弄，因為這是她唯一的本錢。

“你若還在這裏廢話，你的什麽都不會得到。這世間想要的東西就得自己來取！”石羈譏誚道。

“你很不了解我！像我剛才說的，我雖然很想要，但是我很聰明。你不倒下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動手的，雖然那時候可能已經得不到你的人了，但是那兩樣東西，我卻不會拒絕的。”女人笑道。

“可是你不會倒下！”石羈堅毅的說道，那股年少不服輸的氣息體現得淋漓盡致。

然而不管石羈如何堅毅，對女人而言都是可笑的。

“你此時不會倒下，但是總有一天會倒下的，而卻那一天還不遠。”女人仿佛洞悉了很多東西，開口斷言道。

石羈咧嘴一笑，笑得很開心。石羈道：“或許這也是一個不錯的去處，有一天或許我會考慮你的建議！”

這回輪到女人楞了，女人不解道：“什麽建議？賠錢？還是賠臉？”

“你說的，在你這裏當一個夥計！”石羈笑道，笑得很自然，沒有一點摻假。

雖然他不會淪落到成為女子的玩物，但他卻喜歡在這個沒有任何掩飾的女人身旁做一個自己。

女人欣喜道：“若你肯！我也可以成為你身後的女人，只要你肯！”女人很真摯，沒有一點玩笑之意。

但像她這麽聰明的女人應該早就明白了，無論她是否退後，現在石羈不想，她也不可為難的。

石羈猛然站了起來，在女人驚訝的目光中站了起來。

女人無奈地搖了搖頭，道：“就算是劇毒之物，也會怕毒。你倒是怪得很，仿佛自己就是毒。”

石羈沒有說話，轉身就走出了門去。門從來就沒有關，只是這門可羅雀的酒樓，從來都是進去容易出來難的。

女人似乎有些不甘，連忙道：“你去何處？”

“去我該去的地方！”

女人知道留不住，她也不會留。對石羈恨恨道：“你走可以，你要把你那朋友一起叫走。我房上的瓦都不知被他踩了多少塊。”

石羈一楞，看向女人的眼神又變了。

石羈從來沒有感覺到他那個朋友的存在，這女人卻早已經感覺到了。

“我走後，他也會走的！”石羈木然道。

“是的，你們都會走！但是你卻還會回來的！”

“我為什麽要回來？”

“因為你欠我錢！我也欠你一個消息！”女人笑道。

“什麽消息？你為何現在不告訴我？”

“你現在根本就不想知道！我為何要自討沒趣呢？”女人攤手道。

石羈沒有再說話，轉身就離開了酒樓。

石羈走在街心上，走得很慢，這是他會乘風淩沙以來第一次走得這麽慢。

夜已經很暗了，深夜中總是寂靜的。

石羈的腳步聲不是唯一的聲音，因為他還在說話。

他身旁雖然沒有一個人，但他卻知道，他的話總有人會聽的。

“你從未交友，不是因為你不喜歡朋友，而是你在怕。你怕這險惡的江湖沒有一個真心的朋友。現在的我也和你一樣，但又和你不一樣。你以往不喜歡朋友，我現在也不喜歡朋友。而我並不是怕，也是不需要！因為朋友從來都帶不來好運！你走吧！像你當初一樣，走得瀟瀟灑灑，無牽無掛！”

街心還是那般寂靜，但是已經多出了一道人影。

這人不是別人，正是一直蟄伏在酒樓樓頂的司馬炎琛。

既然已經被發現了，他也就沒有跟蹤的必要了。

“你說的沒錯，我是怕這險惡的江湖沒有一個朋友。但是只要我認定，他就是我的朋友。你說你不需要朋友，不過也只是在騙你自己而已。你現在去的方向，就是最好的說明！”司馬炎琛道。

“我只不過去還我的債而已，就像你從來不會欠別人的東西。我也一樣，我也不想欠任何人！”石羈沒有回頭看他，還在繼續往前走。雖然他的目的已經被司馬炎琛窺透，但是這並不妨礙他繼續往前走。

“但是你已經欠了，這一輩子都還不清。”司馬炎琛若是仔細看，一定會發現石羈的身子僵了那麽一下。“我走了！我會等你，等你需要朋友的那一天。那一天也不會太遠！”

司馬炎琛的身影已經消失了，消失在這茫茫的夜色之中，就像他從未來過一般。

石羈再笑，自嘲一般的笑。

他何嘗不想有朋友？而他的朋友那一個又會有好下場？

他就像這江湖中的一個詛咒，就像三年前的那個詛咒一樣。

他現在像極了他的師傅風塵劍俠紀塵，不禁身形像，舉止像，就連那說話的口氣也是一模一樣。

但這正是像極了的巧合，讓他們的命運也如此之像。

早在石羈還未踏身江湖之時，就流傳有一個詛咒。傳說這世代相傳的隕星劍，是江湖中最詭異之物。任何跟隕星劍主有關系的人都不會有一個好下場。

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，當年紀塵劍俠的好友，那一個不是難斷其身，受這詛咒的波及？

血衣羅恨生、鬼醫聖手孫瞎子、六劍門其餘五位劍俠、忠義大將軍石忠毅，這些人那一個紀塵的好友，那一個又有好下場？

現在輪到了石羈，他好友不多，但是只要跟他靠近的人，都難免一難，燕血江陵一戰之後不知所蹤，程昊更是受其牽連，就連那只是一面之緣的女子都無法幸免。

石羈真不知，他入這個江湖是對是錯。

不管是對是錯，他都要走下去。

就像種在這塞口的谷物，明知得不到好收成，但卻也還要種下去。

因為這就是生活，無可逃避的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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